沈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,他只晓得自己大约是个死人。
他被困在这里已经许久许久。
他有意识的那一刻惨案便已然发生,匪盗下山冲杀了数人。沈郁最大的本事不过移动两个杯子,重一点的石头都无法举起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堂宾客被屠杀殆尽,无能为力。
更为诡异的事情也接踵而至。
沈郁发现,他被困在这一天了。
周而复始,日出日落。
子夜交接的时分他会不可遏制地陷入沉睡,朝阳升起,他在固定的时刻复苏,亲眼见证惨案复来。
唯有这一次是不同的。
一个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人踏进了院门,少年人穿梭在举起的屠刀和奔逃的人群当中,在幢幢人影间穿身而过。
沈郁恍然,他想——陷在幻境里的究竟是他还是我?
这一天他都在尝试和这位少年沟通,沈郁虽然听不见他说话,但是从举动中可以判断他并非孤身前来,然而沈郁却只能看见这一位少年。
挣扎一日无果,偏偏入夜时,对方不知出了什么变故,兀然喷出一口鲜血。
沈郁怔怔,瞧着自己脚下地面上同样出现的血污,有了些猜想。
提笔在沾了少年鲜血的信纸落字,这一次,他竟然能听见对方所言。
他急急慌慌把自己所见所得告知少年,那些匪盗劫持着柳家姑娘分批出逃,约在十里亭相见。
他却未曾想过,此事已然过去整整三年。
卓炎不急不忙稳稳坐到桌边,饶有兴致地看着纸上缓缓浮现的字。
那伙贼人早已经被官府的兵差擒拿斩首,现如今的问题是他该用什么去向崔家主交差换取昆山雪莲。
祭祀道士所说的厉鬼,八成就是同他隔空对话这位。
【你怎么还不去救人】沈郁焦急万分,瞧着少年风度偏偏一副大家做派,怎么对人命之事如此漠不关心呢?
卓炎见状便知道对方是个还没搞清状况的呆头鹅,于是没有丝毫负担地扯谎:“我不识得路。”
【出门去问,自有引路人】
“你何不与我同去呢?”卓炎循循引诱。
沈郁早急得恨不得自己出动,只是他自有意识起便出不得这院子半步。
【我无法出行】
卓炎又道:“我也不识得柳家小姐,不认得响马悍匪,若是救错人耽误了可不好。”
沈郁急得团团转,只可惜他不擅丹青,不然定可以把柳小姐的样貌描绘一番。
“不如你现身随我同去?”卓炎说道,“我们可以找人问路,而你识得那些人的样貌,这样我们便可事半功倍早些救到柳小姐。”
沈郁并非不想现身,只是有些事他无能为力。
他将自己的难处一一陈述于笔端,卓炎蹙眉思量,脑子像只走马灯一般飞转。
“那你是如何能与我交谈?”
沈郁瞥了瞥信纸上的血渍,坦诚写下【大约是沾了你的血】。
卓炎当即不做任何思索,拔出腕上袖刀便向食指狠狠一割,殷红的血珠缓缓涌出,在白润的指尖凝结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红珠。
他抬手,向着虚无处的沈郁道:“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