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折的游廊下，石子漫成甬路。
偌大宅邸的最深处是一进花团锦簇的小院，主房红绸绫罗高挂，院中风景别致高垂的柳树下摆放着轻晃的秋千。
所知柳家姑娘未曾出阁时，也该是个活泼烂漫的姑娘。
教引的婆子们从房内走出，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，连带着皱纹都舒展开。
“宋公子是个真有才的，咱家小姐跟了他，后半辈子可有福气啦。”
“要我说啊，宋公子可要比那个姓崔的牢靠许多。光是油嘴滑舌半点功名没有，还想娶咱家小姐？”
卓炎的耳朵的高高竖起来。
他仅是知晓崔家主并非柳小姐的原配，三年前柳家姑娘聘给了另一户男子，可动乱中新郎一家全部身陨。柳姑娘也被人糟蹋，崔家主情深不弃，成就一段佳话。
不曾想竟还有这样的隐情，原来柳家竟连下人也是瞧不上他的。
柳姑娘一个人端坐在房内，脚下果然有影子。
嫁衣如火灼灼耀眼，选用了上好的料子褶皱都柔滑得好似水纹荡漾，令人一看便知道，盖头下当是一个小意柔情的女儿家。
白嫩如葱的十指紧张地交握在膝盖上。
卓炎好似看见什么，忽而一俯身去拉柳姑娘的手，沈郁大叫起来：“你做什么！”
可是卓炎的手从柳姑娘的身体中穿梭而过，根本碰不到对方分毫，他想起沈郁曾经所言。在这幻境中，他们只能够移动一些轻便的物件，并不能碰到“人”。
“凶什么？”卓炎反唇相讥，“你瞧她的手——”
好死不死，柳姑娘把手掌扣在了膝盖上，卓炎一口气提上来险些把自己憋死。
“算了算了。”
“你放尊重些。”沈郁开始了老妈子似的教导，“她好歹是个还没出阁的姑娘，不可如此无礼。”
卓炎无语地纠正对方：“她是个幻境，是段过往。”
“君子处事不应以外物为转移，无论她是什么，都应该得到最基本的尊重。”
“谁告诉你老子是君子？”卓炎冷笑，“你这么怜悯她有什么用？她跟那群土匪洞房花烛的时候，你去把她抢回来？”
“卓炎！”
沈郁气得失声吼他。
“你是修道之人该明白的，今日造下的口业，来日必要报还！”
卓炎浑不在意，轻佻道：“好啊，报啊。”
说罢他不顾沈郁的阻挠抬手去摘柳姑娘的盖头——说来也怪，当他心中所想触碰的是不具有生命的物体时，他便可以轻松地碰到那样东西。
“让我瞧瞧，唯一的活人跟别的鬼有什么不同？”
大红的垂纱鸳鸯巾一掀而起，院中高亢嘹亮的唢呐声戛然而止，瞬息间改换成缠绵悱恻的靡靡小调。
柳小姐脚下的影子忽然涨大，像是陷入沼泽中的人用裹满泥浆的手挣扎。
从那方小小的阴影下，一个又一个不辨面目的黑影挥舞着四肢，从平地中爬了出来。
卓炎看得头皮发麻，忍不住后退了两步。
那些影子也仿佛瞧不见他似的，匍匐在地上手脚并用，慢吞吞地向着他身后的门爬去。
卓炎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粘腻的恶心感，靡靡的调子也变了样，凄凄哀哀的哭声若隐若现。吵得卓炎心烦意乱。
“不许哭！住口！”
“可……可是我害怕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