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着回来的他，应该会非常享受这份生活的平淡，更加安心地生活着。
但事实，却跟预想当中的不太一样。闻久了血腥味的鼻腔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，却已经完全不能适应。哪怕是看到街边有人穿着军装在拍照嬉戏，他都会先惊一下，随后怀着怒意，像个神经兮兮的老人一样上前怒斥一顿，甚至可能打起来。
老人没能见到老伴最后一面，有着十几年没见的孩子，说不上毫无感情，但也跟对其他人时一样，感觉不到了曾经的那份温暖。于是，老人冥思苦想了许久后，拾起了一个最低的标准，来规范自己的行为，试图让自己重新融入到“人类”的正常生活当中。
而那个标准，便被我们称之为“法律”。
与道德不同，法律这东西是有明文规定的，条条框框用白纸黑字写着，记录的非常清楚。尽管这只是最低的标准，但用它来，倒也够用。
“遵法守法，每个人都这样干，这是没有问题的。可是把它作为第一条约教给你，这便是我犯下的错误。”
老人用沉重的语气，对着白凛如此说道，白凛歪了歪脑袋，然后回道，
“这有什么问题吗？我一直都是守法好公民啊。”
“问题大了，这可不是好不好公民的问题。我要讲的，是有关『武』的事。”
“当时教你武术的我，以法律为自己的行为准则，但实际上我还是相当迷茫的，只不过我只能暂时用这个，在日常生活中以此拘束自己。我甚至自己说服自己，这是对的，以至于我在教你的时候，没有聊到有关武术的本质，而是直接告诉你在『法律』内行事。”
老人一只手抚摸着自己另一手的手背，钢铁摩擦的声音，就像是齿轮转动，引起了时间的回滚一样，叫他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沉淀着年岁的深意，
“武术就像是法官的庭审锤，行刑者的枪，都是通过一种手段，让你有了凌驾于他人之上，可以做到审判他人的程度的道具。虽然武术并没有那么直白厉害，但握着这种东西，也必须要提前设想好一个行事的准则。什么情况可以打架，什么时候不行，这是很重要的。”
“当时我跟你说的，除了法律，还有什么，你来说说，小子。”
再次听到老人的询问，白凛翻了个白眼，把自己的脑袋倚在一只撑起的手上，回道，
“武术是保护弱者的手段，不过具体谁是弱者，就不好说了。我觉得我很弱，打他一顿，可能会因为他太强了，而耽误了我这个弱者难得的刷手机的时间，我就可以动武。”
“真不愧是你小子啊，其实这条是没错的。在真的要打架的时候，用自己能用的手段来获取优势，当然不是一件卑鄙的事。但，前提的条件，出了问题，也就是坚信『法律』。”
老人贱贱地笑着，赞不绝口地夸着白凛，顺便拍了拍白凛的后背，而白凛倒是出奇的没有反抗，这几下拍的虽然有点痛，但让他也在这晚风徐徐的湖边温暖了些许。
很快，老人便不再笑的那么灿烂，他将视线移转向了前方，继续说道，
“若是我一开始就真的坚信以法律为准则，在到达了现场后报警，争取抗争到底。虽然希望渺茫，但以我老兵的资历，或许还是能讨回一些公道。”
“而要是我一开始就没打算以法律为准则，而是完全从心行事，那些b崽子刚开始靠近我孙女的时候，我就不讲道理地把他们直接打跑，也能阻止悲剧的发生。”
“而在武道上犹豫了的我，便是落得了如此的下场。我没能守护住我的孙女，甚至在她受到伤害够，她还要失去她的爷爷。我愤怒所导致的杀戮，没有给我或者她带来哪怕一丝的好处，只不过，是在宣泄着无意义的愤恨罢了。”
老人的话说的非常斩钉截铁，咬牙切齿，这话倒是把白凛听的有些沉默了。但没过多久，白凛又是回道，
“我觉得其实是可以理解的，虽然你的行为过激，但这是人之常情……”
“难道刽子手可以因为可怜别人就不下刀吗？这并不是常不常情的问题，我要来跟你说的，就是这么一件事。行武，就意味着你要以高于一般人的身份去审判他人，只有一个自己完全确信的准则，才能让安稳地走下去。就算只是和别人切磋精进自身，也一定要想好，这便是武道。”
“否则的话，就会像我一样，万劫不复。”
老人的情绪异常的激动，当白凛开口反驳没多久后，直接飞速地打断了他的话语。他的手就像是钳子一样牢牢地抓在白凛的身子上，眼神非常认真，死死地盯着白凛，而白凛那双墨色的瞳孔也是沉寂着，人也是再次沉默，不知是否在思索着些什么。
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后，老人就像是有些运动过度了一样，喘了几口气，他松开了手，然后继续说道，
“别摆着那么一副不信任的表情对着我啊，其实我也知道我的话说得有点离谱，但这都是真的。哎，其实你一直也没信过我说的行武准则吧？当年我会收你这小子，也就是因为知道你跟我是同一类人。”
“双腿受伤，即将离开自己坚持了十多年的舞台，却还带伤锻炼自己，做康复运动，维持体能。这虽然比不上我自切一臂，但你也已经够狠了，小子。别人霸凌你，骂你残废，让你赶紧滚出学校别当混子，你也没有放弃过。这已经，是对自己够狠的人了。”
白凛苦涩地笑了两声，摆了摆手，继续说道，
“那又怎么样，不还是被扫出校门回家当fw了。有的时候，再怎么努力，也只是朝着无底的深渊填他娘的坑。”
“这不让你遇上了我这么个好师傅吗……学了我教的以后，至少别人欺负你随便打回去了不是？”